荊棘玫瑰★暫不補文

■內文繁體字，使用東立台翻名詞。
■架空，魔法世代。
■第六章～第十章合集，篇幅極長注意。

Ⅵ實戰課程

 

如果要用顏色來比喻一個物種的魔力，那麼人類就屬於藍色、野獸綠色、吸血鬼紅色，不死生物則是黃色。一般而言，每種生物只有一種單一的顏色，不管是死掉的還是活著的。但是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介於黃色和綠色之間，看起來像是變質黃芥末醬的噁心顏色。

 

不只是魔力的顏色奇特，魔力主人的外貌也是噁心得不能入目。比灰狼還要大上兩倍的體型、宛如鯊魚的銳利獠牙，腫脹的肢體散發腐敗的氣味，在帝奇面前隨意拼湊而成宛如法蘭克福斯失敗作品的動物是隻地獄魔犬。空無一物的眼窩透出紅色的兇殘光芒，低聲咆哮的嘴在張闔之間不斷滴出口水。

 

「這是利用幻形怪複製的地獄魔犬，並非真的地獄魔犬。」可蘿德向所有學生解說。

 

為了培養學生與契約對象的緊密程度，學校會安排一些實戰課程作為測驗。而帝奇在插班的第一天剛好遇上實戰課程，幸運地抽到地獄魔犬的籤。

 

「雖然在速度與能力各方面低於真正的地獄魔犬，但是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你，米克先生。魔法擋壁一旦消失，牠就會攻擊圈內的你。」

 

「教授，如果妳擔心我的安危的話，放我出來妳覺得如何？」帝奇開玩笑地說。指望教授裡最嚴謹、也最認真的可蘿德教授中止這場測驗根本不可能。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手氣如此的好，居然抽到最大獎。怎麼平時就不見這樣的好運呢。帝奇露出嘲諷的微笑。

 

「解除。」

 

阻擋在他們之間的魔法擋壁一消失，體型巨大的地獄魔犬便迫不急待地撲了上去。

 

碎裂的石塊、揚起的塵砂，帝奇．米克與地獄魔犬纏鬥已經過了十分鐘之久。如果是真正的戰鬥，十分鐘或許短暫；但是課堂上的訓練，十分鐘太過漫長。而且從頭到尾，諾亞只放出魔使助陣，完全不見契約精靈的蹤影。

 

不僅是台下的學生躁動，怨念與屍骸聚集而成的亡靈同樣渴望鮮血與血肉。時間拉長，無法滿足靈魂躁動的地獄魔犬愈見兇殘。執念與怨氣的加成，牠的肌肉開始鼓脹，蔓生的血肉包覆原本的軀體，地獄魔犬變得更加巨大、速度敏捷，外貌也變得更加醜陋與噁心。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帝奇不及反應，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蛻變後的魔犬撲向自己。尖爪與獠牙迫不急待撕裂肉體。

 

學生們驚恐地瞪大雙眼，某些膽小的女生甚至發出尖銳的叫聲。幸好在最後一刻，帝奇．米克使用他的能力躲過魔物的攻擊。尖銳的爪子與獠牙穿透帝奇的身體，卻沒有造成任何的傷害。沒有溫熱的鮮血、沒有扯裂的肌理，無法理解自己的攻擊為何沒對對方產生效果，智能低下的狩獵魔犬發出困惑的吼叫。

 

「米克先生，反應靈敏。但這堂課並非是索卡羅教授的課程，不要使用你的諾亞能力。」

 

如果她是索卡羅，或許她會為諾亞出色的反應而加分。但她不是，況且帝奇．米克也沒達到這堂課的要求。

 

放開握緊皮鞭的手，可蘿德皺起眉頭看著諾亞，「你應該讓你的精靈夥伴幫助你才對，這才是課程的意義。米克先生，你的精靈呢。你應該知道魔使並非精靈的一種才對。」

 

帝奇．米克再一次驚險躲過狩獵魔犬的攻擊。有蒂絲的擾亂，魔犬的攻擊再度落空，牠在地上撞出一個不小的窟窿。看著被魔犬刨掉一大塊的窟窿，帝奇嘖了一聲。不能使用諾亞的能力，只能倚靠契約精靈，這樣的情況還不是普通的糟糕──先不論少年會不會配合自己的指揮，不見蹤影才是最大的問題。

 

從締結契約開始，出現還是消失，全憑少年的高興。現在要他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召喚對方現身，只怕攜手闖過難關的結果還沒達到，就因為身分曝光惹得一身腥。

 

遲遲不見諾亞召喚精靈，教團開始出現一些碎語。

 

「諾亞到現在還是不願召喚精靈，是打算靠他的能力嗎。自大的傢伙。」

 

「說不定是精靈不願意幫助他。要知道諾亞可是強迫他的精靈才訂下契約的。」

「遭到精靈的抗拒也是剛好而已。」

 

「如果諾亞想靠自己的能力，那當初他就不會與精靈訂下契約。」比帝奇還要早結束實戰測驗的張莫反駁其他人說法。在他捲起的袖口之下清楚可見契約印記的刺青。

 

「阿莫，他就是你說的，與光之精靈訂下契約的諾亞。」

 

粉色的眼睛和頭髮，額前的綠色圖騰向下延伸佈滿全身。誕生於大地的精靈，負責守護張家世世代代。

 

「沒錯。芙，就是他。快樂的諾亞，帝奇．米克。」張莫說。

 

「沒看到他身上有任何的刺青……所以是精靈被刻上印記了嗎。」今天才被召喚出來的芙，只聽聞一些關於光之精靈與諾亞的傳言。

 

「就在額頭上，五芒星的標記。」

 

「五芒星，黑魔法的印記。不過在還沒親眼看見印記也不能肯定。說不定是其他標記也不一定。」芙說。

 

她會這麼認為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是光之精靈，當諾亞施行召喚的儀式時就會回絕他們的請求，根本不可能有被強行締約的情況存在。除非諾亞掩蓋住自己屬於黑暗的氣息，瞞騙光之精靈才有可能。

 

只是要改變一個人的魔法氣息的術法非常困難，她不認為有諾亞能夠做到。

 

發覺情況越來越不能掌握，教授又緊迫盯人。沒辦法再用拖延的辦法，帝奇咬一牙，抱著豁出去的心態召喚亞連現身。與首次接觸魔導書的情況不同，魔導書不再刺痛他的手掌，反而吸取他的力量作為能源。透過接觸，帝奇能感受到體內魔力不自然的往外流動，被書本一點一點的吸收。

 

沒有撕裂空間的那股壓倒性力量，也沒有令人戰慄不已的地獄氛圍，惡魔如同清晨的薄霧出現在眾人面前。以光明面目出現的他不只照亮了昏暗的教室，帶來的輕風更夾帶著朝露和森林的清新味道，驅逐瀰漫在空氣中腐敗汙濁的惡氣。

 

所有人視線都聚焦在光之精靈身上，不只因為他是諾亞的契約精靈，另一方面也是感激他讓他們脫離惡臭的折磨。

 

他的出現改變了一切。不知恐懼、只知攻擊眼前任何會動生物的狩獵魔犬發出膽怯的哀鳴。牠夾著幾乎脫落的尾巴不斷地後退，暴戾的眼神中首見畏懼的光芒。而牠所畏懼的對象，光之精靈則是不改表情注視眼前的一切。亞連站在距離魔犬一尺不到的距離之外，冷漠地打量周遭環境，完全不擔心對方會不會突然攻擊自己。

 

「少年你終於出來了啊──」見到亞連的出現，帝奇幾乎鬆了一口氣。凝聚膝蓋的力量，他站起身來，走近自己的契約對象。

 

「這是怎麼回事？」光之精靈的銀灰色瞳孔注視自己的召喚主。雖然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但是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不悅。

 

上一秒他還走在黑暗的密道內，下一秒就被人強行曳到其他地方。環境的改變沒有帶給他迷茫，只有不悅的情緒。

 

「就像你看到的，我需要你的幫助。」帝奇說，選擇忽略對方不悅的口吻。少年總是對自己抱持著厭惡的態度，如果只是口氣上的不佳還稱不上甚麼大問題。

 

「這點程度還需要我動手？我會認為你是不想弄髒自己的手。」亞連輕輕地說。

 

他們說話的音量小聲。其餘的人只看他們對話的模樣，聽不見談話的內容。

 

在戰鬥中悠哉談話、缺乏危機意識，可蘿德看不下去。「米克先生，在戰場上，敵人是不會等人的。」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扣掉帝奇絕大部分的分數。

 

「少年，你也聽見了吧。」帝奇咧嘴一笑，「不幫忙，其他人可是會懷疑的喔。你應該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對吧。」

 

「解決牠就可以了是嘛。」亞連說。注視地獄魔犬的眼睛眨也不眨。

 

「少年你想做甚麼……」話來沒說完，惡魔已經化作一陣風越過他的身邊。

 

來到狩獵魔犬的身後，亞連伸出一隻手，打算捉住對方。只是在他伸手的同時，察覺到後頭氣息的魔犬跳了起來。光之精靈的擒捉落空。

 

魔犬壓低身體咆哮，或許牠還在害怕，但牠知道自己束手就擒的下場。恐懼壓制害怕，激發牠求生的本能。偏過頭，惡魔偽裝的精靈先注視自己的指尖一會，才將視線轉移到獵物的身上。

 

對魔犬的瀕死掙扎感到有趣，惡魔牽動自己的嘴角。看來就連動物都比人類來的靈敏。地獄魔犬畏懼他不是因為光之精靈，黑暗的剋星，而統宰黑暗的一切。牠靈敏的鼻子嗅得出掩蓋在這身皮囊之下的真正面目。

 

「雷。」

 

手掌向上，高能量魔力在掌心中凝聚，發出滋滋聲響。隨著凝聚的力量越多，電流竄動的吵雜聲響越大。趁對方還沒施展攻擊，魔犬奔跑向前先攻擊對方。銳利的爪子每踏一步，腳下的石磚便多出幾道抓痕。

 

還沒看清發生甚麼事，地獄魔犬已經身中第一道落雷，彈飛出去。巨大的身體重重砸下，壓出一個凹陷。精靈在密閉的空間內製造出一道又一道的落雷。打落地面，密集而下。退無可退的地獄魔犬只能在哀號聲中滅亡，化作一陣白煙消逝，一點碎屑都沒留下。

 

「米克先生，可以結束了。」可蘿德說，她將視線自諾亞與他的契約精靈身上挪開，把注意力放在手裡的紙張上頭。

 

帝奇．米克，黑暗術師。擁有穿透、選擇物質的能力。諾亞中具有稱號的十三人之一。除去性格懶散這一點之外，他在魔法方面表現得相當傑出，尤其擅長各類型的攻擊魔法，召喚術除外。

 

充沛的魔力與強韌的精神是召喚術的基本，身為諾亞十三人的帝奇．米克是否擁有這樣的能力自然不用質疑，但上天卻給他開了大大玩笑。一個月只能使用一次、低於平均值的規範次數，就算召喚術方面需要一點與生俱來的天賦，這種情況也十分罕見。不過他現在也找到願意和他簽訂契約的精靈了不是。

 

拍掉手中的灰塵，帝奇理了理因為方才戰鬥而凌亂的衣服。完全無視自己與契約惡魔造成的混亂，還有其他人錯愕不已的面孔。

 

教室內，作為練習場的地方不復原本的光潔平整，大理石鋪成的地磚碎裂凹凸、在場中央更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滿目瘡痍的現場宛如經歷一場魔法風暴。

 

若不是奈因教授為了預防萬一設下防護力場，依照方才的狀況，遭受攻擊的範圍肯定不止於現在這個部分，說不定還會波及到一旁觀看的學生。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讓張莫不由自主猜想。

 

「這就是光之精靈的能力嗎？」一頭俐落短髮和犀利眼神，艾普斯泰尼家的蕾妮開口說話。從她興奮的表情來看，似乎對諾亞的精靈很感興趣。

 

同為資優生的雷格力．沛克接續在後頭說，他的話調侃意味濃厚。

 

「畢竟是擁有最接近天使美稱的光之精靈啊。跟其他元素精靈就是不一樣。張莫，你可要加油。如果被一個諾亞比下去，就太沒面子了。」完全不怕芙聽到。

 

熟知沛克的為人就是如此，張莫自然不把他的冷嘲熱諷放進心底。但他就怕個性大剌剌的芙會與對方起衝突。

 

「芙，妳不用理會沛克的話。」張莫安撫地說。

 

或許在旁人眼底地之精靈的能力不比光之精靈，但作為芙的契約對象，張莫能瞭解、也清楚芙的優點。並非所有東西都能用高低來做比較。

 

「不用擔心啦，阿莫。我不會跟他計較。」芙回應張莫的話，但是她那雙粉色眼睛注視的對象並非是張莫，而是諾亞的精靈。「況且他說的話也是事實，光之精靈的能力確實高於其他精靈。只是……」

 

芙的停頓引起張莫的注意，他看著芙皺起眉頭的側臉。

 

「只是甚麼？」

 

戰鬥結束，經過教授同意帝奇．米克離開競技圓圈。收回蒂絲，帝奇踏離教授建立的防禦結界。原以為在戰鬥結束便消失離開的少年出現在他身後，溫熱的呼吸伴隨香味吹拂上他的臉頰。除了薄荷和白雪松之外，還混合著白麝香與琥珀的香味。

 

光之精靈精緻的面頰緊貼著自己。距離貼近到帝奇都能清楚細數對方的睫毛。長而捲翹的白色睫毛，還有一雙閃耀光芒的眼睛。每當對方感到飢餓的時候，都會露出的渴望眼神。

 

「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我的召喚主。」

 

「如果你不讓我出糗的話會更好。」

 

深色眼瞳映照出白色惡魔的模樣。帝奇伸手捉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對於男人觸碰自己的動作，偽裝成精靈的惡魔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也沒有轉移自己的視線。

 

「誰叫你打擾到我了。」輕輕一個使勁，亞連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還是這麼無聊的事情。」

 

與他人訂有契約，受限於魔導書規範，一旦受到召喚就沒有拒絕的權利，就算是惡魔也不能豁免。被人從其他地方強制轉移，亞連發現帝奇是為了課堂上的練習而召喚自己，當下是多麼想甩對方一個強力詛咒。

 

他的機會、他的計畫完全被打亂了。亞連瞇起眼睛，眼神緊盯男人。不過他很快打消這個念頭，這裡除了有這麼多學生之外，還有教授的存在。

 

「無聊也不是我願意的，況且我是被迫參加。上面的人命令誰能拒絕。」帝奇很快地說，同時身體往後退了一點，拉開自己與惡魔的距離。

 

「倒是少年你從餐桌之後消失是去了哪裡。如果不是讓我蒙對，現在肯定被教授追問為什麼你沒有出現。」

 

對自家惡魔時常搞失蹤的情況，帝奇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想從惡魔口中探得一點蛛絲馬跡根本不可能，對方可是連魔眼之智都無法窺探想法的傢伙，他拙劣的問話技術只能贏得亞連不屑的眼神。

 

銀灰色的眼眸不帶一絲笑意，冰冷宛如凍結的湖水。不論是以精靈還是惡魔的面目出現，亞連的情緒和想法都掩蓋在完美的面具之下無法窺探。

 

「我的行動不需要向你報備吧。我的召喚主。」惡魔刻意加重那幾個字，他伸出手指劃過男人的面頰，靠近帝奇。眼睛流轉奇異的光芒，極具危險性。「你應該知道我餓了吧？這頓飯暫時讓你欠著。晚上，你應該不會逃跑吧。」

 

「逃跑？」帝奇笑了。是那種彷彿聽到非常好笑笑話的愉悅笑容。

 

「你把我當成甚麼了。是男人，就不會逃跑。」微微瞇起的眼睛讓他更具魅力，「更何況我是你的召喚主，自然會負起餵飽你的責任。倒是你，可別中途改了主意。」

 

顏色截然不同的眸子相互對望。其他人就算察覺他們倆人之間的詭譎氣氛，那也是旁人無法理解的爭鬥。

 

眼神遠離諾亞與光之精靈，地之精靈芙正視自己的夥伴。眼見光之精靈的樣貌，芙可以證實他額頭上的五芒印記確實是黑魔法所為。但是某種奇怪的感覺也在同時盤踞心頭，彷彿在向自己喊話。

 

「阿莫，你有沒有覺得……」停頓的語氣帶著遲疑，「諾亞和他的精靈關係不像其他人那樣普通？」

 

那種奇怪，就連感覺敏銳的精靈也無法說得分明。

 

 

Ⅶ暗夜迷霧

 

沒有單調乏味的冷杉，沒有因為缺乏日照和溫暖而變成土色的草地，他的視野裡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其他景物，不是因為白雪，而是一陣突然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濃霧讓他受困其中。

 

不同於平常身處於濃霧之中的感覺，濃厚的霧氣穿透他的衣服帶來的並不是濕冷的溫度，而是一種觸摸冰雪才有的凍寒之感。從霧氣包圍他到現在才不過三分鐘的時間，他的衣物邊角已經開始凍結、出現蔓生的雪花。

 

結霜的衣物緊貼身體讓人寒毛直豎。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緊繃、不由自主地發顫，因為驟降的溫度，更是因為這一切不尋常的際遇。酷寒雖然能夠帶走他的體溫卻無法帶走他的警戒。在宛如冰雪暴的霧氣之中，他隱約看見一道黑影在濃霧之中移動。雖然因為霧氣的關係看不見全貌，但光從他窺見的一部份便能知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這次任務的目標。

 

『大約從一周前開始，不明濃霧包圍這座小鎮。雖然位處於森林環繞的位置城鎮被濃霧壟罩是非常常見的狀況，但這並不是普通的霧氣，而是非自然形成的產物……』

 

『修士大人，請您們幫幫我！霧氣包圍我們村莊，許多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了！』

 

『霧中有怪物會吃人！』

 

『我的父親在那裡，他呼喚我過去……』

 

『雖然我們是靠著務農在過生活，但是大多數的農田都在城牆外頭，居民家中的存糧也不多，如果不盡快解決我們撐不過一個禮拜。更何況這裡還有需要就醫的人，村子裏面沒有醫生他們必須要到外頭治療。』

 

『裡面很冷，非常的冷。』

 

霧氣之中，一個巨大、體型至少高過九呎的黑影在附近繞圈走動。面對隱身於霧中伺機而動的不明生物，頭綁高馬尾、擁有東方面孔的男性依舊維持著冷靜沉著的態度。他抽出身後的佩刀，銳利的刀鋒在月光下閃耀銀色寒光。

 

「六幻，發動。」

 

手指劃過刀面，刀者手中那柄擁有雪白刀身的日本刀瞬間變得漆黑，宛如染上一層墨色。仔細一看，甚至能發現刀身上纏繞著螢綠色的光點，只是在一片如同灰燼顏色的濃霧之中不甚清楚。

 

然而就在他抽刀的同一時間，探出霧氣的身影又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視線來回收尋無果，刀者乾脆地閉上雙眼。一般人過分仰賴視覺，但他並不是。既然無法用眼睛來捕捉，他乾脆改用其他感官來替代。關閉了視覺，剩下的四感明顯的提升，尤其是聽覺，他能聽見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氣流竄動的聲音，甚至是漂浮在空氣間魔法分子的震盪。

 

怪物或許能利用霧氣擾亂他人視覺，但那並不代表就沒有方法可以對付，他相信自己能夠揪出潛藏於迷霧中的傢伙，除非牠能與霧氣同化。

 

但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對方沒有這個能力。

 

『根據倖存村民的陳述，他們曾經利用加持過的子彈擊中怪物，並且留下血跡。雖然不清楚怪物的種類，但這證明了包圍城鎮的生物具有實體。』

 

如果牠可以，那他早在被霧氣包圍的時候就已經死亡。

 

『請你們行動時務必小心。』

 

感覺到背後空氣急速的流動，他挪移腳步，躲過怪物從背後而來的猛力一擊。但因為錯算腳下凍結的草地，腳步一滑，他必須在全身重心偏移的狀況之下揮出一刀。

 

身形高大的怪物明顯屈下身體，動作也略顯滯礙，但這樣的狀態沒有維持多久，牠又恢復原本速度迅速的轉身攻擊。

 

在身體撞擊地面之前刀者俐落的往旁側翻，向後退後幾步，重新擺回陣勢。他確認自己有砍中對方，但是刀鋒傳遞過來的感覺卻讓他皺眉。太奇怪了，那種凝滯的感覺不像是切砍肉體，反倒像是陷入明膠那類黏稠物體之感。

 

或許怪物的身體構造和外表所見的不同。他很確信砍中眼前這種模樣的怪物應該的手感是如何才是正確。

 

迷霧中的戰鬥比起他平常的蒙眼訓練還要來得刺激、擁有更多變數。他能感覺到心臟猛力的鼓動，血液正在沸騰，身體的熱度讓冰凍的衣物不再刺傷他的皮膚。

 

有好幾次銳利的爪子幾乎刺穿他的身體，但他都在千鈞一髮之刻閃避。耳邊傳來的咆哮讓他嘴角出現一抹微笑。

 

因為追逐獵物的時間太長所以不耐煩了嗎？真是愚蠢。

 

在草地之中疾行的雙腳加快，在即將撞上樹木之際他改變下腳的位置，利用踩上樹幹的剎那借助反推的力道躍起。

 

沉喝一聲，在刀身中注入更多魔力，躍上半空中的他對準怪物頭頂一刀而下。割開肌肉、斬斷神經，從頭蓋骨沿著脊椎向下，比起一般的刀刃，注入魔力的魔法刀刃更容易對付魔法生物經過強化的身軀，就算對方再怎麼難纏。

 

無視耳邊傳來的幾聲沉悶落地響，刀者直立起身軀，揮刀，甩開附著於刀刃上的血水。拿鞘的右手微微左側，正準備將刀刃還入刀鞘的人動作暫時停滯，因為他聽見從遠處傳來的同伴呼喚。

 

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在距離自己約莫百尺之外的高處他看見一顆熟悉再不過的頭顱探出邊緣，對著自己眨眼。

 

用綠色頭巾固定的鮮豔橘色頭髮、右眼被黑色眼罩遮住，年紀與刀者差不多的少年從峭壁上跳了下來，敏捷地在陡峭的岩石上跳躍好幾步，無懼於一個腳步踏錯可能造成的傷害，更無視於腳下將近於一個樓層落差的高度。他從突起的石塊躍下，以衝浪的姿勢在石坡上滑行，靴子刮地的強大阻力激起一陣塵土和細小的石子，最終他在將近撞到同伴的距離停下腳步。

 

至於刀者從頭到尾面對可能被撞倒的逼近危機完全沒有挪動一步。

 

「優，你沒事吧！」

 

「再叫我優，我就拿刀砍死你。」刀鋒轉向同伴，名喚優的武者就算沒有釋放殺氣，他手中的兵器就足以讓對方心生畏懼。

 

「哇、哇，太可怕了吧。」那個人舉起雙手擺出投降姿勢，臉上露出一抹討好的微笑，「別這麼說嘛。我們可是同伴耶──」

 

「我不記得我有同伴。」刀者口氣冰冷的說。無視對方嘮嘮叨叨的話語還刀入鞘，他瞇起鳳眼用銳利的眼神打量起地上散落的屍塊。

 

不同於方才所看到的外貌，伴隨著有毒煙霧、被切碎的肌肉像是被融化一般萎縮，露出原本的形體。最真實的本質。

 

「這到底是甚麼東西。」

 

雖然世界的魔力正在消退，但留在人類層次上的魔法生物仍有上千種類，身為驅魔師的他不敢說全部遇過，但是眼前的生物他能保證絕對不在那上千種的範圍之內。牠是一種未曾見過的生物，說不出的外型、透明無色可以直接看到內部器官的身體，但牠並沒有所謂的器官，身體裡頭只有吞噬進肚子裡消化到一半的動物殘肢與曾經是人類的殘骸。

 

目前就他所知這個不知名的怪物會利用曾經是生物的動物殘骸，偽裝成他們的模樣，不論是人類、動物還是其他的魔法生物，吸收進怪物身體內的血與肉不僅成為牠的養分更是重要的變身範本。依照吸收的生物種類多寡，怪物能變身的外貌數量也不同。

 

就像他方才所砍的是擁有墨綠色肌膚、駝背的脊椎和比結實雙腿不同更加粗壯有力的手臂，能夠輕易撕裂獵物的蠻力還有割開血肉的指甲，不同於幻形怪的模仿，套上巨魔外表的怪物擁有巨魔令人忌憚的優點，卻擁有巨魔所沒有的腦袋。牠擁有智能，不像戰場上的巨魔只懂得橫衝直撞；牠知道如何策畫謀略，利用氣候和地形狩獵獵物。

 

只可惜，牠遇到的是他，而不是那些為了生活而必須冒險穿越森林的普通人。

 

「不曉得。」

 

原本嘻嘻笑的年輕人收回臉上笑容換上嚴肅的表情，而這樣的改變也讓他流露出同年齡人少有的成熟之感，沒被眼罩遮住的眼睛閃爍細微的光芒。事實上，他確實比同年齡的人還具智慧、甚至聰明，他是書人一族挑選的後繼者。

 

「不過諾亞那邊也在調查了，我想很快就會有結論。畢竟，這樣的生物屬於他們範圍。」書人的後繼者說，他與他的同伴同樣想要了解自己所對付的對象，但原因不像驅魔師那般單純。他有所謂紀錄的職責。

 

「神田、拉比！」

 

女性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讓兩人反射性地抬頭一望。除了黑夜之中幾顆閃亮的明星，他們看見一抹黑影在高空中急速下墜，並且越靠越近。以幾秒之差的時間，他們驚險躲過鋼鐵般的破壞力。

 

碎裂的大地上出現一朵綻開的黑色玫瑰。隨著飛揚的暗色披風緩緩落下，兜帽下的臉孔也不再遮掩於陰影之中。柔和的五官與鵝蛋般的臉型，那是一張屬於年輕女性的臉龐。

 

同樣經歷一場激烈打鬥的少女臉上有著塵土和擦傷，但那些傷痕卻不能遮掩她的美麗，她的為人和清秀的東方臉孔足以吸引學院裡同年齡的男性眼球。或許不止於同年齡。

 

「利、利娜莉，妳這樣的行為有點危險啊……」

 

與平常不同的心跳頻率，殘留的顫慄讓人結巴，一腳與地面凹陷窟窿僅剩兩公分距離的拉比滿頭大汗。如果再慢個幾秒，說不定他就要變成肉餅了。

 

「抱歉。」綁著雙馬尾的綠髮少女滿懷歉意的說，薰紫色的眼睛也從拉比身上慢慢轉移到另一個同伴身上。

 

每一次出任務她都擔心害怕同伴的安危，每位同伴對她而言都是不可取代的人物，所以每當任務結束她都必須確認每個人的安好。拉比身上沾染很多塵土、衣服也破損不少地方，但他看起來很有精神，應該只是些微的擦傷，她反而比較擔心身上沾染血跡的神田。

 

仔仔細細打量神田身上沾上血漬的衣袍，尋找任何可能是滲血的傷口之處，在利娜莉發現到衣服沒有破損時，她緊繃的神經放鬆、明顯鬆了一口氣。沒有破損、沒有傷口，那不是神田的鮮血，而是屬於其他人的。

 

原本抬頭想和神田、拉比說寫甚麼，但少女的視線被某項東西給捕捉。利娜莉的目光落在神田的腳邊，那些散落在喪失生氣的枯萎草地之上的屍骸。它們正隨著時間逐漸消融，在土地上留下一片深暗的顏色。

 

「你們也遭遇霧魔了嗎？」

 

「霧魔？」拉比問。

 

首次出現的名詞讓書人學徒豎耳傾聽，將刀鞘固定回腰帶上的神田則是純粹的皺起眉頭。

 

利娜莉點點頭，薰紫色的雙眼直視他們，「因為沒有稱呼太麻煩了，科穆伊哥哥暫時將它取名為霧魔。」

 

少女口中的科穆伊是她的親哥哥，而且也是教團的一員。在學院裡他不僅是教團的指標人物，更是負責驅魔師行動與遣派的管理員。如果要用舉例來說明，那大概就是諾亞的千年伯爵那般存在。

 

但科穆伊並沒有真正的實權能夠決定學習以外的事物，他只負責管理學院中的大小雜事和分派梵蒂岡指派的任務。只要教廷人手不足的時候，他就必須將還在學習階段的驅魔師調出支援。

 

「聽起來很沒創意啊。」拉比開玩笑的說，他伸手搔搔自己的頭髮。

 

在方才戰鬥之中拉比不小心被掩埋與土石之下，不只身上沾滿泥濘，就連頭髮裡也夾雜許多塵土與砂石。就算利用轉移時的片刻時間稍微整理，過量的灰塵仍然讓他的頭皮覺得搔癢。

 

沒有人回應書人學徒的笑話，就連以往都會回以微笑的少女也是。每個人在經歷多天的戰鬥已經疲憊不堪，睏倦取代注滿他們身體之內的精力。

 

「我記得妳應該是負責東邊的地區吧，怎麼跑來這裡？」收起刀的神田優對年輕的女孩說，銳利的眼神越過利娜莉直視後方東方的森林。

 

想要看清東方戰線，但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之下，就算是他也僅能看見整片冷杉樹林的尖端。

 

枝葉在空中相互交擊、擺盪，樹林發出在風經過時會發出的巨大聲響，伴隨鳥群鳴叫的聲音。穿過交錯的枝葉強勁的晚風掠過三人的身邊，吹起眾人的衣角，利娜莉伸手拉攏自己被強風吹得鬆脫的披風。

 

 

「我是來通知你們離開的。教團支援的人力已經到達小鎮。」

 

 

在遠方，一處被森林圍繞的小鎮不同於平常夜晚，熄滅的燈火一盞又一盞的點亮，在黑暗中綻放光明。自從會引誘生物進入吞噬他們的霧氣出現之後，一直緊閉的門窗開啟。被恐懼壟罩的人們從窗戶後探出頭來，甚至打開家門跑到街道上曝露在寒風之中，只因為他們看見希望出現在他們居住的城鎮之中。一隊浩蕩隊伍正從小鎮入口處緩緩步向居民集會的中央。

 

兩排十列，總共二十名身穿黑與白兩色服裝的修士右手持聖經、左手拿油燈穿越黑暗的行路。搖曳的燈火照亮他們堅毅踏出的每一步。

 

Ⅷ密室對話

 

越過拱門，通過漫漫長廊再走上看不見盡頭的螺旋梯，薛里爾．賈梅托走在一間宛如迷宮的屋子裡邁步走向他的目的地，一間普通人尋找不到的房間。不僅是人類或者血液中流淌魔法因子的人，那間房間就算是諾亞，也只有擁有稱呼的十三人能夠尋找到。

 

他們藉由的不是儲存在腦海裡的地圖和方位，而是憑藉著靈魂和本能去找尋那間房間。行走了不知道多久，薛里爾停留在一扇樸素、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柚木木門前。

 

那扇門在他敲門前打開。從門口望去可以發覺房間裡遠比走廊來得黑暗，不過依稀可以看見這是一間布置得非常舒適的書房，裡頭擺設除了擺滿卷軸和紙張的梨木色寫字台，寬及整面牆的書櫃，還有放置在爐火邊非常適合一邊烤火一邊享受閱讀樂趣的高背扶手椅。

 

如果是家常閒話他們會選擇在爐火旁進行，但是今夜要談論的是正事。略過燒盡木材只剩微弱火光的火爐，薛里爾將視線轉往書桌。

 

幾盞微弱的燭火不足以驅逐房間裡所有的黑暗，導致端坐於書桌前的那人半身全被陰影遮蓋，看不清面孔。早習慣在昏暗燈光下會面的他也不甚在意，薛里爾將手中整疊的資料放置於桌上然後開始彙報。

 

接過漂浮在空中的玫瑰瓷杯，他坐在那人桌前準備給會面人的位置，端起紅茶開始細說。這一個月來眼前男人要他關注的事項與任務。

 

「……驅魔師開始聚集準備撤退。梵蒂岡的使者已經接受驅魔師的任務，開始進駐到幾個侵略比較嚴重的村莊和城鎮。」

 

「比想像中來得早些。」那個人用低沉的男中音回答，「難得，喜歡坐收其成的梵蒂岡一改他們的態度。」

 

「是的，我也以為梵蒂岡會盡量拖延。」薛里爾說，「或許是這一次死傷的人數太多讓他們不能再敷衍了事。」

 

「不。梵蒂岡並不在乎死亡人數。」那個人糾正薛里爾的想法，「他們只是嗅到了這次事有著不尋常的味道。魔法生物跨越界線，不正常的出現在人類居住的城鎮裡面，還有未曾見過的物種。」

 

「說到物種，出現在德國黑森林的生物，教團那方面稱之為霧魔。」薛里爾說。

 

「霧魔？」那個人微微挪動身軀，「那不是霧魔，而是霧魅的親戚坎德拉（Kandra），只是牠們比我所知道還要殘暴。一般的坎德拉遵守某種戒律，不隨意攻擊人類，牠們只是撿拾屍體的清道夫。」

 

「所以這又是另一個疑惑了。」他沉吟了一會，「繼續關注。尤其是靠近界線的那些區域。」

 

「我會保持注意。」薛里爾回答，「要關注停留在城鎮的梵蒂岡部隊嗎？」

 

「不用浪費資源在他們身上，當他們有所行動的時候我們就會知道。梵蒂岡總是大張旗鼓。」他停頓一會，似乎從坐在他對面之人的臉上看到甚麼，「你有煩惱，薛里爾。為何不說來聽聽？」

 

「呃……是的，我有煩惱。」在男人面前，薛里爾從不藏匿事情，「因為我得到我親愛的兄弟和光之精靈締結契約的消息。」向來冷靜分析情勢並做出處理的他難得不知所措，臉上寫滿擔憂。

 

那人發出類似笑聲的長音，然後他揮揮手、用他取的暱稱稱呼薛里爾的兄弟。

 

「別擔心小帝帝，薛里爾。或許會因為精靈的關係小帝帝的攻擊力量將會減弱，但相對的，光明對他造成的傷害也會大大降低。」在漆黑陰影中的那個人說，要薛里爾放心，「而且小帝帝還沒完全覺醒，光之精靈不會造成他太大傷害。」

 

「好吧。我會看看情況。」

 

雖然內心還有些隱隱不安，但既然伯爵也這麼說，薛里爾只好將擔憂暫時放置於一旁。

 

「千年公，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沒錯，薛里爾。我和能還有裁會繼續待在這裡，直到我們找出裂縫為何會打開的原因。這段時間你必須代我處理學院裡的事情，直到我回去的那天。有事情你知道如何通知我。」

 

長髮的男人點點頭，「我知道了。」喝下瓷杯中最後一滴紅茶，他放下與杯子一組的瓷盤上。

 

然後在薛里爾動身離開前，讓陰影壟罩自己的男人囑咐一句。

 

「將你的眼睛保持在教團身上。你知道我在講些甚麼。」

 

×

 

一推開門發現自己的臥房出現一名不速之客，還是一名女性，帝奇．米克覺得自己的心跳指數突然的蹦蹦加快，差點跳出胸腔之外。絕對不是因為怦然心動，而是驚嚇。尤其那時自己方結束一場愉快放鬆身體甚至於心靈的泡澡活動，只圍著一條浴巾就出浴室，壓根沒想過會有人一聲不響的跑進他的房間！

 

「蘿、蘿特！」

 

因為驚嚇而差點腳下一滑的男人抓住門框避免一場摔倒危機，滿頭大汗的他注視坐在自己床鋪上的女孩。

 

雙腳一踢一蹬無聊的踢踏，蘿特右手拿著棒棒糖意猶未盡的舔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不請自來帶給帝奇多大的困擾，更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多麼不符合淑女的禮節。

 

「嗨，帝奇，你終於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你睡在浴缸裡，本來要去叫你呢。」蘿特伸出空餘的手向男人揮了揮打招呼，然後看著他說，「你知道你只圍著一條浴巾嗎？」

 

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帝奇噎到口水，咳個不停。

 

「身材不錯喔，帝奇你有人魚線呢。而且，你肩膀上那是齒痕嗎？」

 

同樣也在床鋪之上，男人的契約對象發出笑聲。在快樂諾亞的臥房裡，被男人稱為少年的光之精靈一改光明聖潔的模樣，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繼續偽裝。回歸原貌的他慵懶、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若有似無的引誘之感。就算他不刻意用吸引人的面目或做勾引人的舉動，光是側身躺臥在床鋪上，他人的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停駐在他的身上。

 

就像現在，雖然是與蘿特在講話，帝奇的目光三不五時就會轉往對方身上。裸露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吐出帶著芬芳的氣息。不同於地獄的高溫環境和他的吻帶給自己的火辣感覺，惡魔的體溫是微低而冰冷的。每當他觸碰自己，帝奇都能感受到對方傳遞過來的冰涼之感。

 

原本採取躺臥姿勢的魔法生物改變動作，轉為趴伏在床上單手撐著自己的臉。儘管背部被白色的斗篷遮蓋一半，也無法抵擋對優美身體曲線的遐想。結實柔韌看不見一丁點贅肉的腰身，和一條深邃讓人想觸摸的脊椎線。

 

惡魔的銀灰色眼睛一眼不眨，很明顯是看好戲的姿態。

 

拉緊身下唯一用來遮掩的毛巾，帝奇．米克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慢慢說。

 

「蘿特，轉過去。不准看。」

 

「哈？為什麼？是帝奇你自己不穿衣服跑出來的，為什麼不讓我看？」不服氣的語調，一雙大眼睛瞪視眼前剛出浴室、身體還濕漉漉的男人，蘿特毫不避壞的盯著對方裸露的上身。

 

沒料到女孩會說出如此有問題的發言，帝奇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在一陣一陣地抽痛。這樣的回答，他不曉得千年公和薛里爾為了蘿特而開設的淑女課程算不算白費時間。

 

「蘿特，妳只有兩種選擇。一，妳轉過頭去；二，離開我的房間。」

 

蘿特兩個都不想選。她不能理解以前明明跑到男人房間都沒問題，為什麼這一次他的反應那麼大。

 

「你可以拿衣服去浴室去穿啊。」女孩說。

 

然後她得到男人一個非常嚴厲的眼神。

 

「好啦、好啦。我轉過去就是。」

 

委屈的撇撇嘴，蘿特嘟囔著關於男人害臊和小題大作的話語，而待在蘿特身旁將所有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的亞連笑得更加歡樂，小聲地在女孩耳邊窸窣碎語。至於他們討論的對象、同樣也是這間房間的主人帝奇．米克，則完全對兩人的閒言閒語不予理會、無動於衷，直到蘿特再一次呼喚自己的名字。

 

女孩興致勃勃，聲音高昂的提問，「帝奇～你還沒告訴我你肩膀上那是牙印嗎？」

 

扣除掉將挖掘別人私事當樂趣的興趣，蘿特更想看看帝奇臉上會出現怎樣的表情。男人肩膀上的牙印可是明顯的讓人有諸多聯想。

 

只是帝奇的反應出乎蘿特的意料十分平淡，正從衣櫃裡拿出襯衫的他瞄一眼令女孩好奇的痕跡。

 

「哦，妳說這個啊？」帝奇說，語氣聽不出來有特別的起伏，「是妳旁邊那個人咬的。」

 

「真的嗎！」

 

詫異地注視身旁的人，紫羅蘭色眼眸裡映照出惡魔臉上的微笑。一句話也不說，亞連只給夢之諾亞一個曖昧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

 

蘿特興奮的尖叫，如果不是答應帝奇不轉頭過去，她現在肯定巴在快樂身上要他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奪食之恨。」帝奇說。

 

「哈？」蘿特側歪著頭，以一種可愛的角度。她怎麼沒聽懂帝奇在說些甚麼，他的意思是沒有餵飽亞連嗎，還是……

 

「帝奇你又亂耗費魔力了嗎？」因為隨意消耗魔力導致亞連飢餓，然後被他給咬了洩憤是這樣嗎？

 

「蘿特妳在想些甚麼，停止妳的想像，事情不是妳猜想的那樣。」大概猜測到女孩腦袋裡打轉的想法，帝奇．米克無奈的解釋，「我所謂的奪食之恨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我拿走少年的食物然後他咬了我一口。」

 

事情發生的地點是在他的臥房，時間點則是接近午夜的時候。由於經常性的飢餓，除了正餐之外，少年經常要在廚房裡幫忙的小妖精送食物到他的房間裡額外補充熱量。

 

雖然自己的肚子不餓，但房間裡飄散一股食物的香氣又看到契約對象吃著糯米丸子吃得一臉幸福的模樣，沒嘗過這種東方食物的帝奇好奇拿了一串來吃，結果就被發狠的少年狠狠咬了一口，到現在他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

 

幸好惡魔的獠牙不具有毒素，不然少年一口咬下他現在肯定一命嗚呼。不過也因為惡魔的唾液具有類似麻藥的作用，他當下還不覺得很痛，一直到洗澡換衣服才知道傷口深到將衣物染紅。

 

多虧了諾亞比其他人還好的治癒能力。黑魔術不僅在攻擊方面就連活化身體機能的效果都比白魔法來得好。

 

「帝奇，這一點都不浪漫……」

 

沒有料想中的粉紅色玫瑰場景，帝奇口中的事實讓蘿特大失所望，因為在她所觀看的羅曼史小說裡牙印有著各種意思，好比說情趣或者忌妒，但絕對沒有因為不滿他人奪走食物而啃咬。

 

就算是吸血鬼或者狼人也不會出現這種誇張事情，又不是在看動物百科。

 

「只是吃東西填飽肚子不需要浪漫吧？」帝奇說。

 

「燭光晚餐就需要浪漫。」蘿特反駁。就算身為黑暗術師、就算身為諾亞，每個女孩心中都有對浪漫的憧憬。

 

既然蘿特的口氣如此堅定，帝奇也只好問問他的契約對象的意思。

 

「少年，你需要浪漫的氣氛嗎？」

 

「我不介意有沒有浪漫氣氛、餐桌蠟燭或者玫瑰花束，帝奇．米克，這些我都能變得出來，我只希望能夠飽餐一頓、讓我吃得盡興。」躺在床鋪上的惡魔伸出舌頭舔拭嘴唇，聲音裡流露出濃厚渴望。

 

「而且我很討厭別人搶我的食物。」

 

在亞連刻意強調那幾個字的同時，蘿特看見咬傷帝奇的尖銳獠牙，跟他以光之精靈面目出現時完全不同。

 

「男人。對你們而言吃到比較重要。」蘿特很不淑女的翻了白眼，「不過帝奇，你的桌子好亂喔～」她說，並且好奇的打量薛里爾一不在之後便鬆懈隨意的男人桌面。

 

課本、羊皮紙、羽毛筆，桌面上除了課堂上會用到的物品還混雜些雜七雜八看不出用途的東西，這堆疊的高度和凌亂程度要是讓欲回來看到肯定會頭疼不已吧？

 

「蘿特，妳也不惶多讓吧。」面對鏡子打理自己的帝奇回答，從鏡子的反射他注意到那趴在他的床上的契約對象正凝視著自己，視線隨著自己扣鈕扣的動作緩緩挪移，「妳的房間現在應該還是堆滿娃娃？」

 

對於膠著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帝奇不得不承認有部分的他其實挺享受的──被一個人用如此渴望的眼神看待。某些方面而言它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心，提供生活的激情和身體的興奮反應。

 

「帝奇你怎麼可以進淑女的房間！」提高聲調的質問。

 

「那淑女就可以隨便闖進男士的房間嗎？」帝奇反問，對蘿特挑起一邊眉毛，「而且那一次是妳拉著我進去的不是。」

 

嘴巴張開又闔上，蘿特眨眨大眼睛露出無辜表情，「咦，是嗎？我忘了。」

 

一大一小，兩雙瞳色相同的眼眸相互注視。從女孩身上找不到說謊後會有的跼蹐不安，認為蘿特大概真的忘記那檔事帝奇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女孩房裡那些人形娃娃給了他很大的內心陰影。

 

凌亂桌面上某個物體捕捉女孩的視線，伸手拿取引起自己注意的物件。蘿特未經男人同意直接拆開它的包裝，撲鼻而來的一股曬乾、混合菸草和魔藥的特殊氣味讓女孩眉頭深深皺起。

 

「帝奇，那不是你寶貝的菸草嗎？」蘿特說，「你以前不是很寶貝的放在身上，怎麼現在隨便亂丟？」

 

而且只用張防油紙隨意包裹起來就放置在桌上，這樣的收藏方法真讓人不敢恭維。

 

「那是因為少年他討厭菸味。」帝奇回答，藉由身高上的優勢，拿走女孩手中屬於自己的物品。

 

魔法菸草早在他的契約惡魔決定窩在他的寢室之後便束之高閣。原因除了對方嫌棄菸草燃燒的氣味難以忍受之外（能忍受地獄獵犬腐爛肉體的惡臭卻無法忍受菸草燃燒的氣味，帝奇覺得難以理解），最主要還是被恥笑那是小孩才會玩的玩具這點。

 

回想當初為何自己如此輕易妥協，帝奇認為他也沒有那個顏面和實力與對方據理力爭。

 

必須藉由這種浸潤魔藥後曬乾後製的物品，臉上有著不屑恥笑的惡魔乾脆在帝奇面前吐出一口氣，讓他瞧瞧真正有力量的人不需要借用玩意小道具便能達成的效果。

 

就像人類身處寒冷的地帶，惡魔自口腔內吐出一口白霧，但它不像人類呼出的熱氣那般輕易消失，白色的煙霧在空中蔓延開來，宛如天空中幻變的雲朵，卻又不失形體。

 

朝霧氣再度呼出口氣，白色的煙霧在空中聚攏、塑型，變幻出另一種形狀。從大致的輪廓在到細微的部分，圓形氣團在惡魔的魔力催化下開始有了明確的形體。

 

要讓氣體依照自己想像塑造出想要的樣子，關乎一個人的意志力和使用魔力的熟練性，一旦拿捏太多或者太少，便會失去物體的精準度，好一點的成品頂多是歪斜一點，最差可能就變成像尋水獸那樣的四不像。

 

由於位置正對少年，帝奇只能依稀辨認出那個氣團應該是某人的後腦杓，一直到亞連最後吐出一口氣將氣團定型，伸手一揮，讓那個霧氣製成的半身像轉個方向。

 

不論是頭髮還是每根睫毛，甚至是嘴唇上的細紋。帝奇看到一張精雕細琢、每個細節都顧全到的栩栩如生臉孔。那是他的臉。

 

惡魔的冰冷眼眸中閃爍得意光芒。

 

自認做不到如此精細又藝術的表演，帝奇．米克便把菸草擱置在一旁，至少在少年待在自己身邊時他不會拿來抽食。一方面除了自己不可能戒除菸癮，另一方面則是考慮到魔法菸草的價值，別看這東西長得跟一般香菸差不多，但是裡頭所含的成分和材料一盎司可是值不少錢。他不可能乾脆的將它扔進壁爐裡。

 

將香菸收回口袋空間，帝奇轉過身面對蘿特。

 

「妳這麼晚來我房間不是因為單純的想找我或者少年玩吧？蘿特，妳有甚麼是要告訴我嗎？」

 

「我確實不是單純想找你或者亞連玩才來的，我是想看你們兩個接吻。帝奇，你能表演一次你跟亞連簽訂契約時那次的深吻嗎？」豎起食指擺出可愛的動作，諾亞中有擁夢之稱號的女孩笑嘻嘻的表示。

 

「……」聽聞女孩的要求帝奇．米克有些目瞪口呆。

 

「開玩笑的。帝奇，你知道，你剛才的表情很精采嗎？」被男人表情大大娛樂，蘿特整個人翻倒在床鋪上捧腹大笑。由於笑得太過厲害，她的一句話充滿喘息的停斷。

 

等到終於平穩呼吸，蘿特半個身體壓在少年身上，而亞連，完全不在乎女孩的重量。一個女孩的重量對於一名惡魔而言是輕的，而且他喜歡遠比成人還高的孩子炙熱體溫。

 

「我會來，是因為一隻小鳥告訴我驅魔師要回來了喔。」女孩圓大的雙眼瞇起，金色眼瞳在光線角度的差異下有了詭譎的色調，「還有──」

 

 

「爹地也是。」

 

Ⅸ黑之教團

 

重重的一聲嘆息來自於身旁的朋友，這讓同樣在等待女性友人從寢室出來的希輔對同伴頭以關懷的眼神，垂落的肩膀和一副心情低落的哭喪臉，很難想像這會是李佳那個爽朗陽光的青年會露出的表情。

 

「你、……發生甚麼事了嗎？」希輔說。雖然隱約能猜到讓李佳變成這樣的原因，但身為朋友的他還是開口問問表示關懷比較妥當。

 

「因為……」才開個口李佳便說不下去，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對於男女之間的感覺沒研究的希輔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的朋友。

 

「利娜莉應該最近就會回來了，別這樣無精打采的一點都不像你。」

 

「可是，她們已經離開兩個禮拜不是？就算是任務候補生從來沒有離開學校這麼久，會不會發生甚麼意外了。」李佳擔憂的神情全寫在臉上。時間越拖越久原本沒有這個念頭的人都會不禁這麼猜想。

 

「放心啦，如果利娜莉和驅魔師有個萬一，科穆伊不會這麼平靜。」希輔冷靜的告訴李佳。

 

「但是你也知道──」談了戀愛就變了個人，講就算希輔再怎麼冷靜分析告訴他事情不會這樣發展李佳還是不停的將事情一直往壞方面去想。

 

就當希輔快要與李佳放棄談話、抓狂的時候他們等了許久的女性朋友終於從寢室內出現。或許是女性的第六感也會許是方才聽到他們的談話，蠟花與他們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關於後補驅魔師的話題。

 

「李佳、李佳告訴你個好消息，驅魔師他們回來囉。我剛經過利娜莉和米蘭達的房間聽到裡頭有聲音呢。」

 

「真的嗎！但是為什麼利娜莉不露臉呢……」已經多天沒見到心儀對象的李佳再聽到消息迫切的想見到對方一面。

 

「大概是剛回來需要點時間整理儀容吧？畢竟是女孩子啊──」蠟花回答，然後拖著她的朋友往學院餐廳走去，「我們走吧，驅魔師任務回來有權利可以晚點上課但是我們可沒有喔，李佳你想看利娜莉就等上課之後吧！」

 

一旁的希輔也加入勸說兼把李佳脫離女生寢室門口的行列。

 

「沒錯，李佳，想要追求對象也要先給對方好印象，萬一被扣分了不只你在利娜莉心中的形象受損、更可怕的是要面對她的哥哥科穆伊。」

 

「就讓我看一眼就好了。一眼就好。」

 

不理會李佳的哀求，蠟花和希輔堅定將朋友拉去餐廳的想法，就在他們離開教團交誼廳來到通往目的地的走廊上聽見熟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回來就要面對成堆的作業會不會太殘忍啦！我可是很想大吃一頓之後好好睡覺睡到自然醒耶──優你有甚麼打算？肯定是先去餐廳吃傑利做的蕎麥麵然後去修練場鍛鍊對吧？」說話的那人拼命向旁邊的提問卻一直得不到回應，「是吧？你怎麼都不說話啊？」

 

「吵死了！整條走廊都是你的聲音，我都不曉得原來書人原來都這麼聒噪。」神田優一句話讓一直講話的拉比頓時像噎到般說不出話來。

 

停下腳步愣愣地站在原地，拉比望著對方離去的黑色背影用喃喃自語的聲音吐出這麼一句話，「居然被說聒噪……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這麼說我啊！」

 

「這不是拉比前輩嘛！」拍拍前輩的肩打招呼，三人組完全沒想過他們會被轉過身的書人一族繼承者嚇一大跳。頹喪著臉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發生甚麼嚴重的事情才讓他這樣。

 

「拉、拉比前輩你、你還好吧？」蠟花怯怯地問，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對方。

 

「我、我我還好──」原本歪斜一邊的頭擺正，在淑女面前拉比努力的振作起來，「只是方才被優刺痛了一下。」

 

「神田前輩不都……」蠟花斟酌了下遣詞用字最後決定這麼說，「那個態度嗎？」

 

「是沒錯啦。但是我沒想過他會想出這樣的話。」拉比大大的嘆口氣，寬大的手長搔搔一直束著髮帶而發癢的頭皮。那是他困擾時的習慣動作。

 

決定不再在意神田的那句話，拉比將話題放在算是他學弟妹的三個人身上，「你們這是要去上課嗎還是……？」

 

已經脫離菜鳥新生有段時間，拉比早就忘了當初的課程到底有那些，他僅記得基本的課程是所有人必須修的，以及這幾個學弟妹是主修煉金術的學生。

 

「我們準備去餐廳吃早餐然後去上第一堂課。」

 

「噢，那正好我們一起去吧，還可以順便跟學弟妹你們交流一下感情。」拉比這麼的說然後便像哥們那樣手直接搭上李佳的肩膀。

 

「現在還喜歡利娜莉嗎？」他小小聲地在對方耳朵旁說，不意外的看見李佳錯愕甚至害羞不知所措的表情。

 

面對一臉寫著你怎麼知道的李佳，拉比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放心，「哈，放心啦我不會跟科穆伊說，只是，你挑的對象未免太有難度了，不只有許多競爭者還有一個難纏的哥哥──」

 

拉比這個態度無疑是笑臉對人開槍，深覺自己被人從後面開了一槍，還是自己的前輩開的，李佳只能無奈的接受。

 

「這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喜歡上了他也不能控制啊！

 

「我精神上支持你。」拉比說，他爽朗的笑容在李佳眼裡格外刺目。

 

看李佳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反應拉比笑了下將臉轉向另外兩個同樣竊笑的學弟妹們問關於最近的消息，「最近有發生甚麼特別的是嗎？不管是教團還是諾亞。」

 

「教團沒有但是諾亞──」希輔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蠟花截斷。他無奈的看著一談到諾亞的光之精靈便眼睛閃閃發光的女性朋友。

 

「諾亞召喚出了個光之精靈喔，還跟精靈簽定契約了！」少女興奮神情從臉上便能看得出來，瞧瞧她激動的就連雙頰都變成粉紅的色調。

 

「光之精靈？諾亞？」嗓音透出濃濃的猜疑與不可置信，拉比不相信的反應在希輔眼裡看來是正常的反應，因為就連他們一開始聽到都嗤之以鼻，更不用說書人這種將所有規則與歷史發生的事件熟記在腦袋中的人物。

 

這、應該算是史上第一起發生的案例吧？希輔依稀聽見他們的級長張莫如此的說。一名光之精靈與黑暗術師諾亞因為契約而連結在一起，或許這不僅對遭到束縛的光之精靈有影響甚至對光之精靈一族也有嚴重的衝擊。

 

「等一下應該就能看到他吧，亞連早上都會出現在餐廳裡喔。」蠟花高興的說，就連走路的步伐也變得快速。

 

「亞連？」

 

對蠟花能夠知道光之精靈的名字希輔表現得見怪不怪，「那是光之精靈的名字。蠟花和諾亞的光之精靈有過幾次談話。」既然蠟花都能夠和精靈有肢體上的接觸，知曉名字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那我期待他長得是怎麼樣的樣子了──」拇指與食指搭上下巴，橘髮的候補驅魔師展示出書人一族面對未知事務一貫的態度，興趣與探求真相的慾望。

 

×

 

一到大廳拉比並沒有直接衝向長桌而是一反平常的探頭探腦，想在人群中找到那個特殊的魔法生物。然而要在擠滿學生的餐廳找到目標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就算拉比擁有書人一族獨到的觀察力還是要在希輔粗略的方位指示下搜尋到目標。

 

「那、那就是光之精靈嗎！」語氣透出濃濃的興奮，雙手撐在桌面、教團長桌上的拉比伸長脖子努力往諾亞那裡望去，要不是那麼做太失禮他可是恨不得整個人爬到桌上去看個清楚，「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本尊！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我以為光之精靈都是高大看起來像是神祇一般的存在，沒想到長得這麼的可愛而且身高也不高是因為還在成長期的關係嗎？」

 

和人類不太一樣，魔法生物成長分為幼年期、成長期、完全期三種，大多數的魔法生物幼年期就如同人類的幼童一樣脆弱而無害，成長期他們會開始快速的退變長成、魔力與致命性也會大幅度的增幅直到完全期；而完全期的他們甚至還會跟昆蟲一樣變態完全的蛻變成另一種的樣子。

 

每個生命都是特殊的美麗的存在，魔法生物和人類一樣就算同為某個種族個體間的差異也不同。雖然理論將魔法生物的生長分為三種階段，但死板板的理論無法概括分類所有的事情，就像芙雖然外表看來屬於成長期但實際她已經是完全期、成熟的地之精靈。

 

而透過自己控制周圍自然之力的能力，拉比能夠斷言眼前的光之精靈雖然處於成長期，但他的能力已經達到完全期甚至還在成長，未來說不定還會成為凌駕於其他同族精靈的存在，光之精靈周身活躍的魔法波動如此告訴拉比。

 

「蠟花和光之精靈熟識？」一到餐廳見到諾亞的契約精靈原本走在他們身邊的蠟花連招呼都不打的跑了過去，和對方互動熟絡的模樣讓拉比不禁這麼認為。

 

「不，」李佳回答，他困擾的抓抓頭掙扎該如何解釋蠟花與光之精靈親暱的互動，「蠟花並沒有真的和光之精靈成為朋友，她只是愛慕想要親近他而已。像前幾天為了感謝光之精靈的幫忙，知道他喜歡吃甜點之後蠟花還特別請教傑利做了餅乾給他吃。」

 

「這樣啊，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傢伙，我去會會他好了。」拉比說，放下兩個學弟自己獨自一人去會諾亞的光之精靈。但在他看不到的背後，一抹黑影也從座位上起身。

 

「亞連你喜歡前幾天我做的烤丸子嗎？味道還可以吧？」走近距離拉比聽到的對話是教團學妹對光之精靈的閒話家常。

 

「很好吃，謝謝妳蠟花。希望我還有機會能吃到妳做的料理。」光之精靈一句簡單的讚美便讓他的學妹喜上眉梢，彷彿得到了全世界一般的幸福的表情，拉比不禁在內心裡敬佩精靈的能言善道和收買人心的能力。

 

「啊，是拉比前輩。」蠟花說，向亞連介紹好奇湊過來的書人拉比。

 

「你好，我是拉比。可以稱呼你為亞連嗎？因為不知道喜不喜歡握手這個人類禮儀我就用招呼代替了可以吧？」拉比大方的向精靈自我介紹，面帶微笑注意到對方眨眼的可愛舉動。

 

嗯、看來他還不習慣和人類互動呢。想到張莫家已經對人類十分熟悉的地之精靈芙，眼前光之精靈的反應讓拉比感到想笑。一個大剌剌甚麼都要管的大姐頭和一名面對人類善意面露困惑猶豫下一步該怎麼做的光之精靈簡直形成強大對比。

 

既然光之精靈不知道該說甚麼，拉比也乾脆的取得談話主導，藉機詢問幾個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直到神田優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優，你也對光之精靈有興趣嗎？」拉比高興的說，他以為向來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致的朋友終於開竅，想要一觀幾乎成為傳說存在的魔法生物。只是拉比錯了，他沒預測到神田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不留情面的拒絕。

 

「喂，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和諾亞締結契約，但既然這麼做了就別把主意打到教團身上。」

 

一身漆黑束裝明顯不同於教團普通學生的打扮，亞連凝視眼前具有東方臉孔的人類。他記得穿著這種服裝的好像是候補驅魔師吧──

 

「甚麼主意，我只是和蠟花小姐和拉比先生有場普通愉快的談話而已。就跟人類與首度與其他人類見面那樣禮貌性的對談。」精靈說，透亮的銀灰色眼眸看不出一丁點負面情緒。

 

「是嗎，希望就如同你所說的那般。現在談話結束了，你還不離開嗎？」或許是神田惡劣的態度讓對方沒有繼續談話的心思，光之精靈向蠟花和拉比道別後毫無留戀的離去。

 

明明還有許多話想說結果只能看見對方離去的背影，神田優的舉動無疑讓蠟花產生深刻的憤恨與不滿的情緒。

 

「神田前輩你怎麼可以這樣趕走亞連！你怎麼可以這樣做！而且他才不是自願和諾亞簽訂契約的！」雙手緊握成拳，蠟花氣呼呼向神田訴說光之精靈的委屈，但他冷峻無動於衷的臉卻讓蠟花感到心寒，只能紅著眼眶跟著前來勸說的李佳和希輔離開。

 

「小優為什麼你對光之精靈態度這麼差，他是哪裡做錯了嗎？」其實拉比想問神田的是『他是哪裡惹毛你了嗎為什麼態度這麼惡劣？』但是他沒有膽說得這麼直接。

 

「是你的感覺太遲鈍了笨兔子，虧你還是書人一族的後繼者，那個光之精靈從頭到尾蓄積魔力的行為沒有停過。」聽神田這麼說拉比這才注意到他手握刀柄的動作。

 

蓄積這個詞會在魔法世界裡不單只有儲存與累積魔力的意思，另外還有一個便是使用魔法前凝聚魔法分子，不論是周遭環境還是自己體內產生的力量，這都可以算是蓄積，而通常長時間蓄積魔法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個就是施放招式的需求魔法量高、層級較難；另一個便是在一定的時間維持某個狀態的長效性魔法。

 

「雖然不曉得諾亞的光之精靈一直蓄積魔力的用意，但你不能沒有理由就隨便斷定他有不好的想法啊。」拉比試圖解釋緩頰友人對光之精靈的誤會卻讓神田優更加的氣憤。

 

「沒有防備心的傢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與其浪費時間跟一個不認為事情會如此的和平主義傢伙對話還不如將時間花費在自己身上，收起刀神田優直接轉頭往訓練室走去，在離去之前他又說了一句，警告意味濃厚，「下一次再隨便叫我的名，就不是割斷頭髮那麼簡單。」

 

拉比原本還不解神田的話，割斷頭髮，他的頭髮好好的長度一點都沒有改變啊，拉比才這麼想著眼角餘光便看見自己的一戳頭髮突地斷裂然後緩緩飄落。

 

碧綠的眼睛緊盯地上切口整齊的斷髮，拉比都覺得自己的頭皮像是電流竄過一陣發麻。

 

……優到底是甚麼時候出刀的他都沒發現。

 

不僅是拉比和旁邊圍觀他們爭吵的教團人士，注視神田優離去背影的還有早就回到諾亞長桌的光之精靈、與帝奇締結契約的魔法生物一雙非人的眼，沒有笑意的銀灰色眼睛令人聯想到刀鋒的金屬寒光。

 

而這一切也看在身為召喚主的帝奇．米克眼底。

 

看樣子教團的神田優不是能夠小覷的對象呢。當然，這麼簡單就曝光少年就不能算是惡魔了，真好奇少年之後該怎麼因應這個開始懷疑的候補驅魔師──手指摩搓下巴，帝奇意味深長的將視線從亞連身上收回。

 

對於教團與惡魔的可能爭鬥帝奇打算抱持著隔山觀虎鬥的心態，畢竟諾亞與黑教團間嫌隙不是一兩年內才形成的，讓惡魔搞得黑教團雞飛狗跳也是不錯的選擇。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蘿特和雙胞胎賈絲大衛，帝奇開始感慨起肯定是因為太常和他們待在一起的關係，殊不知自己的想法早已被衛茲理看得一清二楚。

 

「太過幸災樂禍的話火會燒到你的身上的，快樂。」同桌的具有智稱號的諾亞如此的說，然後繼續挖土豆泥的動作。

 

「別太擔心了衛茲理，薛里爾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說不定他還會很期待終於有事件可以拿來要脅科穆伊也不一定。」

 

諾亞與黑教團不僅是學生們互看不順眼，幹部和高層更是水火不容，雖然薛里爾和科穆伊互動沒有學生們來得火爆、甚至還會相互噓寒問暖，但那都只是表面上做給大家看的秀，實際上雙方在檯面下可是動作頻頻。

 

「是啊，但是那也要他沒有先來找你才行啊快樂。」

 

魔眼的一句話讓快樂的諾亞咀嚼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完全忘記他的哥哥目前對他自己有契約對象非常有微詞，要是現在讓少年捅了簍子出來第一個遭殃的可是自己。

 

「不過說真的你的契約對象也太有個性，就跟教團張莫家那個地之精靈同樣嘛──」土地是萬物之母，照理來說地之精靈脾性就像萬物之母同樣的溫和、孕育以及愛護生靈，但張家的守護精靈完全不同於一般的地之精靈，有目共睹的火爆脾性可是連那個狂野的格鬥戰士索卡羅教授也不敢領教。

 

而與快樂的締結契約的光之精靈也同樣，和他印象中、書本上描寫的有些出入，光之精靈對人和善唯獨對快樂不理不睬甚至板起臉色，雖然可以解讀成是因為他被限制其自由的關係，但那對於其他生物不屑一顧的屠殺又該怎麼解釋？就算魔法生物的思維邏輯與人類有所出入教團的地之精靈下手都還有幾分猶豫。

 

不過，也有一種說法指出凡是層級越高、更靠近魔法本質的生物情感這種人類用來表達自己內心觸發的情緒反應便加薄弱。他們只有榮譽、族群還有非常直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思考模式。衛茲理雙眼直視露出僵硬苦笑的帝奇．米克然後眨了下眼睛，因為雙胞胎正在調侃他又被自己的契約對象搶食。

 

「帝奇大叔你又吃不到東西要餓肚子了──」大衛講。

 

「帝奇大叔你乾脆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餵就不會肚子餓啦，嘻！」賈絲黛洛接著說。

 

「少年是不會答應的。」直覺地帝奇這麼回答雙胞胎兩人，只是他沒料到在餐桌上根本無口只顧吃的契約對象突然開口，不僅是他，就連同在同一桌用餐的諾亞也都驚愕的停下動作、目瞪口呆的轉不開眼睛。

 

「我不介意。」維持光之精靈面目的惡魔說，對於這荒謬言論眉頭可是抬也不抬一下。

 

他都能用口對口汲取魔力的方式與男人接吻，讓帝奇一口一口餵飽又有甚麼問題。牽動臉頰肌肉帝奇才想開口說些甚麼一道如同絲絨般好聽男中音夾帶冰冷與慍怒的情緒從身後傳來。

 

「但是我非常介意。」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轉音方式，諾亞長桌上熟知他這號人人物的人全都轉過頭去。

 

帝奇．米克僵硬的回過身看著雖然面帶微笑實際上內心怒火翻騰的兄弟。他的兄弟、親哥哥，薛里爾．賈梅托。

 

 

Ⅹ夏櫟樹下

 

視線裡除穿過葉片之間的光線就是樹幹與綠葉組織而成的畫面，比起城堡內灰沉沉色調的石牆一片翠綠閃亮的自然景色更加宜人，也讓緊繃的神經得以舒緩。身心一旦全然放鬆，那股慵懶很快就被催化成睡意讓人不有自主的想沉入夢境之中。

 

這也是帝奇．米克不顧身上昂貴的衣物壓在草地與泥土之上是否會沾上泥濘，整個人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一動也不想動的原因。注視綠葉的眼迷濛，耳邊聆聽枝頭上鳥兒的鳴叫以及微風吹拂，偶爾還有小仙子飛翔振翅的銀鈴聲響，一切是如此的愜意讓他幾乎忘了連日來的悲慘遭遇。

 

是的，悲慘的，幾乎能大聲疾呼血腥地獄用以形容的難以忍受日子，自從他的兄弟從外頭的世界回到學校之中後他便過著這樣的日子。千年公的嘮嘮叨叨與薛里爾的行為相比之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這也是為甚麼帝奇選擇離開自己房間、遠離建築物，跑到有些距離的森林之中偷個空閒。反正今日是假日，完全不會有翹課的問題。頂多是讓要找他的人找不著而已。

 

寧靜、安詳，沒有噪音，也沒有精神或者肉體上的虐待。要知道在薛里爾第一天回來所遭受到親愛兄弟死亡擁抱攻擊的肋骨到現在仍舊隱隱作痛。

 

「你就打算坐在樹下一個下午？」

 

除了他旁邊那名不知怎麼沒消失倒不見人影反而跟著自己吹風用發呆消磨時間的地獄惡魔。當然，少年現在是以精靈的面目待在這裡。大概是暖洋洋的日光驅走他身體的寒意，少年瞇起雙眼難得露出不一樣、接近於舒爽的愉悅表情，令人聯想到曬日光曬到打呵氣伸懶腰的貓咪。

 

早在夜半時分被熟睡惡魔當成暖爐對待整個人不得動彈，帝奇就已經有所感想，畢竟那貼在皮膚上明顯低於常人的體溫實在難以讓人忽略，就好像雙胞胎曾經把雪倒在睡著的他身上，簡直是另類的酷刑折磨，就算少年柔軟的身體用有一股迷人讓人沉醉的香味也同樣。

 

帝奇比較希望的是如果他的契約魔物真要如此做的話，還麻煩請在他做就寢前的淋浴之後而不是半夜才爬上床鋪，畢竟洗過熱水澡和熟睡中體溫降低感受起來可是非常不同。

 

「如果可以的話。」好聽的聲線透出濃濃的倦意，帝奇並沒有因為對方說話而特別睜開雙眼，他闔起的眼簾依舊閉合。

 

「但是我不認為你可以待在下午。」惡魔肯定的語氣引起快樂諾亞的注意。

 

「怎麼說？」遮蓋雙眼的手挪移至旁邊，帝奇睜開雙眼注視坐在自己身邊的契約惡魔，在光線下變得透亮的棕色眼睛直視對方的雙眼。

 

雪白的頭髮隨著風吹拂、柔和的眼眉還有嘴角那若有似無的微笑，再襯上背後的光亮和唯美的自然景色，少年看起來就是個真真正正的精靈，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他會是從地獄而來的使者。

 

原本還因為男人的無聊舉動而悶得發慌，但在召喚主專注凝視的目光下心情卻又莫名的變好，亞連放下為了打發時間而從帝奇嘴上奪來的煙管，一根細長的手指指向遠處好奇窺探他們的人們。

 

諾亞比起一般人類甚至於那些自詡光明使者的白術師感知範圍還廣，但還遠不及於魔法生物的敏銳。從他們身處的位置到亞連手指人都變成縮小尺寸外袍下到底穿著是長褲還是裙子都分不清楚的距離，帝奇根本不會注意到站在那裡注視自己的視線，除非自己刻意尋找才有可能，而那將會非常耗費自己的魔力。

 

只是帝奇看著看著確覺得遠方那數到人影之中有某幾個似乎有些眼熟，尤其某個矮小的身影。深色的色調從肢體末梢染開，短短幾秒時間帝奇．米克的肌膚從正常的色調轉變為暗。

 

深邃的讓每個女孩都希冀用深情目光凝視自己的棕色眼眸也在同一時間改變，變得明亮卻有讓人膽戰心驚。透亮的琥珀色澤吸引人目光，但卻擁有野獸的銳利。

 

「與其說是我，我倒覺得比較像是在看你，少年～」

 

「我？」尾音上挑道出惡魔的困惑，也讓帝奇挑起一邊眉毛。

 

「站在走廊上那名看得目不轉睛的不就是教團的眼鏡女孩？」人類的肉眼看不清過遠的距離，但是在改變模式之後以及魔力加成下模糊不清的臉孔變得清晰，雖然不足以看清細微不分，但五官以及輪廓線已經足夠便認。

 

他不相信以少年的眼力會錯看與自己接觸多次的女孩面容，更不認為惡魔會不懂得人類向心儀對象表達愛慕的行為。或許綁著辮子的少女沒有向亞連表明心意，但從她跟隨魔法少年並替他烤餅乾種種行為已經將她想法赤裸裸的表現出來。

 

如果當她知道少年並非她所認為的神聖光之精靈而是邪惡罪惡實體，帝奇真好奇她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請用蠟花小姐去稱呼她，而不是甚麼眼鏡女孩。她有名字。」稱呼他人會冠上禮貌用詞，叫喚自己卻是隨便的喂或者你，契約惡魔兩種態度著實讓帝奇覺得傷心。

 

他對自己就沒這麼友善禮貌過。

 

「少年你很偏心。」帝奇說，他小小的抱怨他所遭遇的差別待遇。

 

「心臟本來就是長偏的，帝奇．米克。更何況你所見到的只是個表象、軀殼。我們的生命來自於力量。」惡魔明白的告訴自己的契約主，至於他有沒有聽懂自己所講的，並不在惡魔的確認清單之中。

 

「就像薛里爾對待你和我不同那樣？」回想那天曾經遭遇兄弟以不小心手滑為藉口導致物品亂飛砸中而蘿特在背後咯咯笑的場景，帝奇就覺得頭頂好不容易消下去腫包又開始疼痛。

 

「你是說對你暴力相向卻對我一語不發？」亞連問，而他的召喚主在旁點頭。

 

事情就像惡魔所講的那樣，那天薛里爾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在他們身後並以強硬的態度將他們拖走，完全不顧諾亞甚至教團的注視，帝奇就知道他的兄弟是真的在氣頭之上，不然事事講求完美的他不可能有讓教團說閒話的機會。

 

所以他們兄弟之後進行的對話充滿薛里爾愛的惡意帝奇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他比較不能理解的，是為甚麼他的兄弟會對他的契約對象一句話也不說。按照薛里爾的性子，就算沒有動有肯定也會用面帶微笑卻讓人只能恨得牙癢癢不能動手的方式冷嘲熱諷一番，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難道是因為少年是個魔法生物？不，不對，他的哥哥甚至不避諱於教團的地之精靈，這一點說不通。還是說少年維持的光之精靈面目讓他迷惑了，又或者薛里爾敏感察覺到違和之處？

 

腦袋中充塞滿各種困惑卻無法理出一點頭緒，帝奇．米克大嘆口氣，決定將問題暫時推到腦袋的角落不予理會。

 

「我覺得這兩者之間沒有多大差別。你只是實質上的，而我則是用眼神示意。」飽含著打量以及警告意味濃厚的算計眼神。

 

薛里爾．賈梅托，諾亞中擁有欲稱呼的黑暗術師，同時也是帝奇和蘿特的親密家人，是怎樣性格的人類亞連可是一清二楚。保護欲及占有慾極重，不論是非對錯只要關於家人就算是耶穌不是上帝之子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不過對諾亞而言，確實他們並不把上帝和耶穌當成神祇，他們是偽神，並非諾亞的信仰。

 

短暫的停歇過後再張口是令人詫異不已的發言。拉開嘴角的弧度、眼尾彎曲，惡魔以光之精靈神聖的面目做出讓飽含毒液的笑容，魅惑炫目卻極具危險。

 

「如果說──我威脅他呢？」

 

帝奇發出東西哽在喉嚨的聲音，而來自另一層次的魔法生物則是發出笑聲，完全被人類的瞪大眼、一臉呆愣不可置信的好笑表情給娛樂，尤其當作出那臉愚蠢表情的人類還擁有一張俊臉的時候令人發笑的程度更是不言而喻。

 

「……少、少年真的威脅他？」帝奇結結巴巴地問。要是別人說出這番話他或許還會當成玩笑話，但對象要是少年帝奇就不敢肯定是真是假，因為依照惡魔的脾性以及他對少年的了解，這非常有可能是件事實。

 

被契約約束住的光明精靈要脅薛里爾肯定氣炸了。

 

「你認為呢？」沒有給予明確的回答，亞連臉上微笑可以讓人有諸多聯想。

 

不論之後他的兄弟會有怎樣的反應，帝奇決定先預作準備肯定沒有錯。不想先被自己的多想困擾而死，男人秉持一貫等事情找上門再煩惱的作法將話題兜回那群他與少年待在這多久他們便要偷窺多久的人們。

 

「所以你要怎麼處理他們？」

 

處理，帝奇選擇的用詞是程度輕微的普通處理，但如果少年做其他打算譬如帶點血腥強力進階版的那種，或許他該思考做個將傷害降到最低的預防性處理。只要那把火別燒到自己身上，帝奇並不關心其他人如何面對惡魔的怒火。

 

「不做任何處理，如果他們要看就給他們看。」亞連毫不在乎地說，然後將臉轉向面對男人，「還是說你不習慣暴露在目光之下？」他記得帝奇挺享受被女性簇擁的感覺，沒道理會不習慣人們灼熱的視線。

 

「沒有。」帝奇回答，他只是好奇難道少年一點介意也沒有？

 

「就算你的模樣被人拍下來也同樣？」他可是看到有人手上正拿著相機對少年拍個不停。

 

亞連沒有說話，但從他右手半舉做出打響指的動作，帝奇就知道少年完全沒有察覺有人在拍攝他們。也可能──是少年看到了卻不知道對方所拿是可以將景物永恆保存在圖像內的物品，按照課本教授的知識來判斷，帝奇可以合理推段少年存在的歲月肯定超過上百，不論是惡魔還是精靈，他絕對誕生於全金屬機身照相機之前，認不得現代物品也無可厚非。

 

遠方傳來某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讓男人樂得眉開眼笑，因為從對方的呼喊來看冒煙的相機很快就起火燃燒變成一團火球。

 

「那你身上那可愛的小動物呢？」帝奇說，並且刻意在某個字彙上加重音。

 

轉過頭來的銀灰色眼眸頭一次寫滿困惑。

 

「那個。」

 

帝奇手指那隻站在少年肩膀上，靠近鎖骨位置窩著的擁有明亮毛色的小鳥。那是他們來到外頭不久後在附近發現的落難幼雛，不知道是因為風大意外從巢裡掉落還是遭受獵捕而摔落地面，金絲雀的幼雛在草地之上發出可憐的啾啾叫聲。

 

並非一般的鳥兒啼叫，幼雛發出呼喚父母的哀鳴很快吸引他們的注意。循著聲音找到抖個不同的幼鳥，帝奇本以為少年會冷眼旁光不予理會，想要自己做個簡單救治並且放回鳥巢，沒想到他居然比自己還先一步將鳥兒捧在掌心之中並用魔力醫治。惡魔的舉動贏得帝奇詫異的目光也讓小動物卸下了心防，然後牠就依偎在少年身上不願離開了。

 

其實也不能算是不願離開，而是還是幼雛的小鳥並不會飛，醫治過後牠也只能待在少年的身上取暖。小小隻的、毛都還沒長齊，而且還抖得這麼可憐正常人看了都會心軟，少年如冰晶的心臟大概也融化了一個角落。

 

「離開的時候會讓牠回到樹上。」指腹以輕柔的力道順著鳥兒的羽毛滑下，惡魔臉上溫柔的表情讓帝奇也不自覺的靜默下來，視線從欣賞風景、欣賞那些滑稽人們轉移到他身上。目不轉睛。

 

好玩的將指尖蹭上小鳥的嘴巴，感受尖嘴輕咬手指的感受，亞連開口說道，「牠讓我想到我的寵物。」

 

「……」想要開口卻吐出半點聲音，聽一次聽少年提起關於自己的生活，帝奇一方面覺得驚奇另一方面卻又感到驚嚇。

 

惡魔能夠飼養怎樣的寵物，腦海裡跑出教科書裡描繪的醜陋地獄生物以及前不久在實戰課程遭遇的地獄魔犬，亞連飼養的肯定不是會讓女孩們驚呼好可愛的毛茸茸小動物。

 

莫名自然的相機引發騷動，原先待在遠處觀看的學生們全都慌了手腳亂哄哄亂成一團。而蠟花、希輔、李佳三人組在頭一時間便被拉比拉至安全區域，當然他們在事故當下還傻愣愣待在現場的舉動讓身為學長的他忍不住開口訓斥。

 

被火燒到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巫師們的草藥比一般的傷藥來得好，被火灼傷還是免不了一場皮肉之痛，由於操縱自然的力量有幾次不小心被火元素燒傷的經驗，拉比自然知道那絕對不是甚麼好玩有趣的體驗。

 

「我們知道了，拉比學長。」雙手合十蠟花可憐兮兮的請求拉比消氣，面對女孩子的低聲下氣拉比當然也不可能板著臉太久。很快的他又恢復原本的狀態，繼續和同為候補驅魔師的同伴對談。

 

「看吧，我就說亞連絕對不是神田前輩說得那樣冷酷無情的精靈。他友善並且充滿了愛心。」從一開始蠟花便認定亞連是被迫和諾亞簽訂契約，對他偶爾的冷酷表現當成課堂上的必要表現，在看到亞連善心的舉動更是認為那些傳言都是在重傷對方。

 

「有些行兇者平常也是眾人讚頌敬仰的聖人。」

 

知道蠟花現在還是耿耿於懷於神田前輩對亞連態度不佳這件事上，希輔私底下用手肘戳了戳李佳的要他不要多說錯話。

 

多說多錯，到時後還要安慰氣呼呼到眼泛淚光的女性朋友還要被人用目光譴責時在得不償失。幸好李佳那句喃喃自語沒讓蠟花給聽見，少女正專注在窺視諾亞和他的精靈上頭。

 

「不管如何，現在確實有很多傳聞。」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更不用校園這種封閉的場合。考慮到學生們的年紀與心智年齡，拉比相信許多是學生自己的捕風捉影和加油添醋。再加上教團與諾亞雙方仇視這點，事件真實被扭曲的選項不能不列入考慮。

 

「利娜莉和米蘭達妳們覺得如何呢？」拉比身旁的兩位女性友人也是在行經這條走廊時因為圍觀竊竊私語的學生駐足，尚未見過諾亞的光之精靈她們自然也有那點好奇心。

 

「我也覺得他不似偏向黑暗的精靈。」不敢評斷自己的話沒有錯誤，米蘭達說話顯得有些唯唯諾諾。如果是黑暗的精靈，他們對於落難的小動物向來偏向於物競天擇的法則。

 

同樣的，站在她身邊擁有一頭綠髮的少女也保持保留態度。

 

「……我不知道，觀察一陣子再下定論也不遲。」利娜莉遲疑的說，她的言論也得到拉比贊同的聲音，說她不愧和科穆伊是兄妹喜歡小心求證。